特朗普新搭档万斯：凭风好借力，送我上青云

当地时间7月15日，美国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正式通过詹姆斯·戴维·万斯作为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的提名。他将搭档特朗普，参加2024年总统大选。

万斯是俄亥俄州参议员，1984年出生，下个月才满40岁。他也是美国首位“80后”正副总统候选人；

神奇的是，他2021年才投身政坛，竞选参议员，2023年1月宣誓就职，正式从政经历不足两年；

更神奇的是，2016年美国大选时，他还是Never Trump Movement（绝不支持特朗普运动）的成员；但从2018年起，却转身成为特朗普的拥趸，称作为特朗普的副总统参选是“一种极大的荣耀”。

更更神奇的是，他在2016年出版的《乡下人的悲歌》，被认为是替“铁锈带”穷苦白人“诉苦”，出版后横扫美国各大畅销书榜，被美国媒体用来解读“特朗普为什么会赢”，甚至被认为“助攻”特朗普胜选。

--------旧文新读--------

下文首发于2019年3月。此番重发，帮助各位了解一下万斯和特朗普的基本盘。（原文略有删减）

“白人中的穷人”，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谈的一个人群；我们试着通过一本畅销书，回到如今美国国内所有现象的根源：是谁把特朗普送进了白宫？

这张照片是两周前，BBC摄像师在特朗普支持者集会上“挨揍”的场景。

随后，CNN那位“差点被白宫开除”的记者Jim Acosta，在社交媒体上又应景地公布了这组照片——每当他在集会现场出镜，特朗普的支持者总会制造出这样的背景。

这些打着标语的人们，就是我们今天要谈论的“白垃圾”（White Trash）——不要误会，我不是说支持特朗普的就是“垃圾”，这个“贬义词”的出现，要比特朗普当选早100多年。

在美国英语里，White Trash是对贫穷白人，特别是对美国南方乡村地区白人的贬称；而现在还有很多白人会自嘲地说，自己出身“白色垃圾”家庭，主要是表达对社会贫富不均的抗议，特别是社会对白人贫穷问题的忽视。

--“美国梦”和他们无缘--

《独立宣言》开篇第一句就是：“人皆生而平等”。

然而，在这个宣称“人人平等”的国度，被歧视的不是只有黑人而已，还有贫穷的白人，也就是所谓的“白垃圾”。对他们而言，“美国梦”就像一把双刃剑：成功杀出一条血路的人，大多会指责那些同样试图跨越阶级，最后却失败的“撸瑟”（Loser）；而后者越是无法致富翻身，越是被视为“无可救药的垃圾”。

2016年，年仅33岁的J.D. Vance出版了一本“回忆录”《Hillbilly Elegy》（译为《乡下人的悲歌》）；此书曾二度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榜第一名，并被认为是了解特朗普现象的“指南”——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位共和党政治新星本人，就出身“白垃圾”家庭，又最终脱离了贫困圈，从耶鲁法学院毕业成功踏入精英层。

Vance出身俄亥俄州小城Middletown，这里曾是美国钢铁业巨头“AK钢铁”的基地，二战后经济发展的黄金时期，城内都是从阿帕拉契山区（Appalachia）移居到附近找工作的“hillbilly”（俚语：乡巴佬）。虽然他们教育水平低，但像AK钢铁这样的企业为他们提供了工作、优厚待遇以及福利，令他们一度触及了战后风靡美国的中产梦。

然而，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始，美国制造业离开本土，像AK钢铁那样提供稳定、低知识水平工作的钢厂，也将大部分营运撤出了“铁锈带”。

没有能力搬走的蓝领白人坐困愁城，失去工作机会、教育资源和人才，也失去了“阶级向上流”的可能——这是一个很抽象的词，但它意味着你要让你的孩子继续穷下去，还是可以让他们在将来，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注：“铁锈带”横跨美国中西部和东北部的五大湖区，包含了宾夕法尼亚州、俄亥俄州、密歇根州、印第安纳州、伊利诺伊州、威斯康辛州、西弗吉尼亚州以及纽约的部分地区。）

Vance的母亲，是典型的“铁锈带垃圾白人”：穷、有毒瘾、每份工作都做不长，而且在Vance成长过程中换男友十、二十次，连婚也结了五次，令Vance与同母异父的姊姊，自小就居无定所，还要忍受家中无日无之的冲突。

同样的，整个社区也弥漫着一股特别悲观的情绪：“导致社区死亡率上升的，正是很多人目睹了越来越多的死亡发生在眼前”——从Vance这句描述中，你可以想象，这里的人们曾生活在怎样的一种彷徨、挣扎中。

“白垃圾”们的处境开始被更多美国大众看见，他们的遭遇也越来越进入美国政治议题的讨论核心。尼克松的政见正是受到这个阶级的影响，他的竞选团队将“白垃圾”们，包装成美国“沉默的大多数”——而真正从沉默中爆发，却是发生在2016年，当特朗普踏上总统选举的舞台。

穷人为什么会支持一个亿万富翁？

这也是一直困扰我的问题。直到看到美国第36任总统约翰逊（Lyndon Baines Johnson）的这句经典：

“如果你能让最低等的白人相信他比最高等的有色人种更好，他就不会注意到你在扒他的口袋。该死！给他一个他可以瞧不起的人，他就会自动把口袋翻给你。”（“If you can convince the lowest white man he’s better than the best colored man, he won’t notice you’re picking his pocket. Hell, give him somebody to look down on, and he’ll empty his pockets for you.”）

这或许就是我们说的，“弱弱相残”——约翰逊不亏是“政治天才”！他一句话预测了往后半个世纪，美国政治的基本走向。Vance在介绍贫穷白人阶级的生活时，也有过这么一段精彩的描述：

在Middletown兼职超市收银员时，他目睹有些人利用政府提供的食物劵购买大量汽水，然后以低价卖出换取现金。Vance觉得这些靠救济渡日的人，看起来生活比他更好，能吃牛扒、买手机；而像他一样工作勤勉、准时交税的人却无法上游，税款还落进懒人口袋......

对于政府给予同样贫困人口的补助，Vance的外婆不但没有视其为“德政”，反倒觉得这些得到补贴的穷人，会拉低社区的房价......

久而久之，曾是坚定民主党支持者的他们，开始怀疑民主党是不是“工人阶级的政党”——民主党偏向财富再分配的政策，反而得益的都是少数族裔、移民、还有好吃懒做的真正“垃圾”。

这就是白人工人阶级的社会愤怒来源。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民主党人桑德斯提出“社会主义理念”，也完全得不到美国白人工人阶级支持的缘故——即便后者“又老又穷”。

再以“平权法案”为例。这项可以为美国社会带来多元化的法案，在白人工人阶级看来却是一道“限制”。他们不再视其为“好政策”或者“坏政策”，而是简单地视其为掌握财富的人，或者大财团，继续打压他们的工具。

想像一下，成长在这样阴谋论的环境下，会是怎样的心态？虽然他们是白人，但要没工作、没房子、没前途、没希望的他们觉得自己有任何白人特权（white privilege），实在是强人所难——直到他们遇到了特朗普。

事实上，贫穷白人阶层的政治是矛盾的：

即便他们清楚地知道特朗普只会夸夸其谈，甚至知道他曾压搾本地工人阶级、引入外地劳工等等，但这些都不会促使他们舍弃特朗普，而去支持那位“高高在上”的希拉里，毕竟无人能够否定情感在政治立场中的角色。

去看看Vance在TED演讲的视频，尤其去点阅一下底下的留言，有多少美国人在说“我是流着眼泪看完的”、“救救铁锈带的孩子们，无业的他们在吸毒、犯罪”、还有人在庆幸自己“和Vance一样跳出了贫穷的怪圈”......

民粹未必是出路；但是，无视民粹肯定没有出路。

可悲的是，吃了败仗的民主党人至今没有吸取教训，并沒有打算再跟白人贫穷阶层对话，继续批判特朗普利用民粹，或者嘲笑他这些支持者“愚昧無知”。

而特朗普呢？他才不会浪费口舌跟White Trash们解释什么“产业迁移是全球化的必然”、“我们正在经历代表着未来的产业升级”等等道理。很简单，就一个词：“China”——中国抢走了我们的工作；而“我”特朗普要做的就是，“MAGA（Make America Great Again）！”

所以，要兑现竞选承诺、控制移民、推翻奥巴马医改......要修边境墙就必须是实体墙，因为那意味着钢铁、水泥，意味着“铁锈带”的产业和就业。

2016年把特朗普送进白宫的那群选民，已经永久性地改变了美国的政治生态与文化......